嫁到韩国的越南新娘：丈夫不是韩剧“欧巴”，而是家暴魔鬼
韩国丈夫和越南妻子在胡志明市公园拍婚纱照
图源AP
某专门介绍越南新娘的线上跨国婚介机构
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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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杀妻的韩国丈夫
大家应该还记得，去年7月的时候，微博上流传着一个视频：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对妻子拳打脚踢，2岁的儿子站在一旁拉着妈妈的衣角哭泣。
金某被捕／金某殴打LNTG
图源网络
开始，大家以为事情发生在国内，许多怒火中烧的正义网友，想要“人肉”施暴者。
随后，当事人身份得到证实，这桩恶劣的家暴行为发生在韩国，男子金某是韩国人，妻子LNTG（化名）是越南人。
LNTG和金某2014年相识，两人当时都在韩国全罗南道灵岩郡一家造船厂工作，后来LNTG怀孕，回到越南生子。
金某得知LNTG生下自己的儿子后，在2019年初把母子二人接回韩国，和LNTG结婚，这是他的第三段婚姻。
对于越南新娘来说，
嫁到韩国像是一场赌博，
23岁的Muoi是赌赢的少数，
她对43岁的韩国丈夫Kim很满意，认为他真心爱自己
图源Straitstimes
从和金某结婚的第九天，LNTG就开始遭到毒打。迫不得已，她为了搜集证据，在自己的包里打开手机录像，想搜集证据离婚。
2019年7月4日这天，金某又突然闹脾气，持续殴打LNTG三个多小时，甩巴掌、拳打她的头部和腹部，打折了她的肋骨。
这些画面都记录了下来，LNTG有位善良的韩国朋友，一直想帮助她，在7月6日把视频传到了网络上。当天，金某就被捕了。
在接受审问时，金某为自己辩解：都怪来自越南的老婆不会说韩语，没法沟通，思维方式也不一样，他总是为此感到烦恼，所以打老婆。
这样的情况，在韩国涉外婚姻中并不罕见。
据《韩国时报》报道，2017年，韩国外国新娘超16万，这意味着，韩国每十个已婚女性中，就有一个是外国人。其中，42%来自越南，28%来自中国，其余来自菲律宾和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
16万外国新娘中，近半成（42%）曾遭遇家暴，约七成（68%）曾经被性侵或性虐。
在韩国，超过40%的外国新娘遭遇过家暴，
类型包括语言、肢体暴力，性侵，
限制人身自由，切断与家人联系等
图源CNN
更恶劣的是一桩发生在上述家暴案不久后的“杀妻案”。同样是来自韩国的丈夫辛某和来自越南的妻子小崔（Trinh），两人是通过专门的跨国婚姻中介认识的。小崔只有29岁，辛某已经50多了。
2018年11月4日，在认识的第二天，两人就结婚了。婚后的生活并不愉快，辛某脾气暴躁，因为语言障碍、生活方式差异和经济问题发生争吵时，他会动手打小崔。
2019年11月16日，小崔决定离开辛某，去投奔在韩国另一个城市居住的亲戚。听到这个说法，怒火中烧的辛某从厨房抓起一把刀，刺死了小崔。随后，他驱车前往离家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柿子园埋尸。
23岁的越南新娘Hoang，
在2011年被37岁的韩国丈夫Lim杀死
图源VTP
今年4月，法庭判决辛某谋杀罪成立，判处15年有期徒刑。
类似的故事，每隔一段时间总能见诸媒体：
2014年1月，一位年仅21岁的越南新娘被韩国丈夫掐死；
2011年5月，韩国丈夫 Lim Chae Won当着幼子的面捅死了越南妻子；
2010年，一位患有有精神疾病的韩国丈夫在和越南妻子结婚一周后就谋杀了她；
同样2010年，一位不堪韩国丈夫性虐的越南妻子，选择自杀……
2014年11月外媒报道，
“3周里，第三位越南妻子在被丈夫杀死”
图源网络
但这些血淋淋的教训，都未能阻止越南新娘踏上嫁往韩国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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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政府补贴“老穷挫”未婚男
对于许多越南年轻女孩来说，嫁去韩国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她们希望通过婚姻得到签证，以合法身份留在韩国，寻求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更好的生活条件。
比起越南，韩国确实富裕得多。2017年，越南的人均GDP是6900美元，韩国达到39500美元，是越南的五倍多。
Facebook上的韩越相亲小组
图源网络
首尔移民中心之友的公益律师李珍惠发现，来自贫穷家庭的越南女孩，想法其实很单纯。她们嫁到韩国，并非为了自己的利益或是贪图享受，而是希望能改善整个家庭的条件。她们在韩国挣到的钱，基本都寄回了越南。
另一方面，越南女孩们对于韩国男性的初印象，主要来自韩剧，多少还是带有一些幻想的浪漫色彩。
与韩剧里英俊、体贴、多金的“暖男”截然不同，越南女孩很快会发现，自己未来的丈夫一般都是来自韩国偏远地区的工人，或是来自农村地区的庄稼人。
都教授这样的韩国暖男，可遇不可求
图源网络
根据韩国政府在2017年的一项调查，跨国婚姻中，韩国丈夫的平均年龄为43.6岁，外国新娘的平均年龄只有25.2岁。换言之，这些年轻的姑娘成了“接盘侠”，嫁给韩国女性不愿意嫁的，又老、又穷、又保守的男性。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韩国也经历了城市化的过程。大批年轻人背井离乡，涌入首尔这样的大城市，农村地区人口流失很严重。
韩国农村
图源网络
对于出生于韩国农村女性来说，夫权文化盛行的老家可不是什么久留之地。与同样奉行儒家传统的中国类似，韩国乡村重男轻女现象也很严重。女性没什么谋生方式和工作机会，经济大权往往在丈夫手中。相比之下，她们更愿意到城市中独自打拼，为自己的未来而奋斗。
而男性，作为土地继承人，受制于安土重迁、百善孝为先等传统的影响，更多留在农村种地、照料父母。
首尔街景，韩国农村女性更愿意去大城市
图源网络
就这样，韩国农村和偏远地区出现了很多“大龄剩男”。这些韩国女性瞧不上的男人，抱着“必须娶老婆传宗接代”的观念，萌生了到外国娶媳妇儿的想法。
这个想法也得到韩国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当然，政府也有自己的考量：农村地区人口流失得很厉害，且男女比例失调严重，“进口”外国新娘，能保证本地的出生率和劳动力，同时安抚这些因为娶不到老婆而怨气很重的男性。
从1980年代开始，韩国地方政府开始补贴跨国婚姻中介，鼓励他们把中国朝鲜族的女性介绍到韩国来。每促成一段姻缘，中介就能从政府手中拿到3800到5700美元不等的补贴。
这使得韩国跨国婚介产业很热门，到今年5月，韩国光是注册的跨国婚介机构，就有350个。
韩国跨国婚介机构上的越南年轻女孩
图源网络
韩国35个地方政府也对有意娶外国新娘的韩国男子提供补贴，要求是：年龄到35到55岁之间，从未有过婚史，必须在农村至少居住过三年。
满足上述条件，就能获得300万到1000万韩元（2600到8800美元）不等的补贴，用于置办婚礼、购买去他国相亲的机票、住宿等。
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加速，韩国的吸引力减弱，这些单身汉和婚姻中介又把目光移向越南、菲律宾、柬埔寨等欠发达的东南亚国家，以及蒙古、乌兹别克斯坦等相对贫穷的中亚国家。
根据韩国性别平等和家庭部2017年的移向研究，娶越南妻子的成本约为1420万韩元（12600美元），乌兹别克斯坦新娘最贵，平均花费1830万韩元（16200美元），从中国娶妻的成本相对更低，约为1070万韩元（9500美元）——其中有自由恋爱的因素。
上述成本，包括中介费、新娘的移民费以及支付给新娘家庭的“彩礼”。
正在韩国上语言课的越南新娘
图源VNExpress
据首尔一位跨国婚姻中介说，参加跨国相亲结婚的流程大概如下：支付200万韩元押金后，飞往越南，在六天时间内与20多名女子相亲，遇到喜欢的，直接原地结婚，回韩国后，新娘要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韩语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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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受歧视的越南新娘
虽然娶越南新娘不是最便宜的，但韩国男性近年来仍然最青睐越南新娘。
2018年，有16608名韩国男人和外国女性结婚，其中越南新娘有6338名，中国新娘3671名，泰国新娘1560名。
他们青睐越南新娘的理由很简单：她们顺从、好掌控，甚至有些自卑，没什么独立意识。
越南新娘Thi嫁给韩国丈夫Kim，
尽管夫妻感情还不错，但她婆婆坚信
“娶了外国女人会给整个家庭带来厄运”
图源NewYorkTimes
不过，对于这类跨国婚姻，近年来争议很大。对于韩国地方官员和男性来说，这类似“半包办婚姻”，是完全合法的；但在一些专家和活动人士眼里，这涉及人口贩卖问题，是违法的。
除了靠中介相亲外，也确实有被瞒骗卖作新娘的受害者。一些中介打着工作介绍的旗号，做的却是人口买卖的勾当。
为了打击人口贩卖、阻止本国女性嫁给韩国“人渣”，柬埔寨曾在2008年和2010年两度禁止本国女性通过“介绍婚姻形式”嫁给韩国人，韩国男人要想娶柬埔寨新娘，必须单身且证明自己没有犯罪记录。
尽管如此，嫁到韩国的柬埔寨新娘人数还是逐年上升——本国实在太穷了。
不论如何，这些嫁到韩国来的越南新娘，虽然丈夫品德方面或许有差异，但处境是大同小异——遭到双重歧视，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
越南街头，穿着民族服饰“奥黛”的年轻女孩
图源网络
作为一个男权观念根深蒂固的社会，韩国的“厌女文化”盛行。女性在社会、职场、学校中，都无法和男性地位平等，更不用说育儿方面的政策支持了。这种情况也存在于家庭，调查显示，有29%的韩国女性曾遭受家暴。
韩国女性的待遇尚且如此，外国新娘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韩国人在面对西方人的时候常常表现出自卑感，甚至将自己视作种族主义的受害者。但如果面对的是来自经济发展程度不如韩国的外国人，就会表现出优越感。”韩国女性移民人权中心负责人许永淑总结这样韩国人“欺软怕硬”的特性。
2011年，23岁的越南新娘黄某在诞下儿子19天后，
被37岁的丈夫林某用刀刺死，引发韩国女权团体抗议
图源Namvietnews
在斯坦福大学专家Shin看来，尽管政府一直在推行多元文化政策，但韩国仍然是一个民族构成非常单一的社会，对外国移民的接纳度很低。
小丁（Dinh）对此深有体会。她嫁给韩国大邱一位大自己10岁的电工，公婆像防贼一样防她，“许多韩国人无视我们，认为我们不过是来自贫穷国家的人。韩国人普遍认为，移民（外国新娘）一旦获得公民身份，就会抛夫弃子。”
许多越南新娘在遭到家暴时，往往选择沉默。
一方面，韩国的《移民法》倾向于本国国民，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得罪丈夫或是离婚，这些越南新娘就要被遣返了，除非她能罗列出充分证据证明自己是严重家暴的受害者。
另一方面，她们韩语不好，报警后说不清楚情况，向中介求助的话反而会被劝告“忍一忍”，“一旦离婚就见不到孩子了”。
国际外交方面和国内人权组织的双重压力之下，韩国政府近年也出台了一些政策，来保护外国新娘。
2014年7月，一位27岁的越南新娘
在结婚十年后被丈夫杀害
图源TN News
比如，自2014年起，韩国政府规定，韩国国民和外国配偶必须证明他们可以用韩语、英语或是其他语言正常交流，配偶才能获得签证。
但这个政策收效甚微，仍旧有许多嫁到韩国来的越南新娘，不会说韩语。像是前面提到被丈夫打断肋骨的LNTG，她说得最多的一句韩语是，“别打我了”。
2019年，由于类似家暴事件发生频繁，韩国政府又推出一项措施：有家暴史的韩国男性，无法给外国妻子提供配偶签证。这条法律，将于今年10月生效。
这项法律真的能阻止针对女性的人口贩卖、终结越南新娘在韩国遭遇的歧视和暴力吗？
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结构性歧视仍然坚不可摧——目前，韩国政府对于跨国婚介机构和农村韩国大龄男性的“娶外国新娘补贴”仍然存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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